2015年1月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Hefei Normal University Jan.2015 Vo1.33 No.1 第33卷第1期 论严羽的盛唐诗歌观 丁志超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200241) [摘要]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反复强调以盛唐为师,标举盛唐诗为第一义,以盛唐诗为评价诗歌的标准,高度推崇盛唐 诗人,“盛唐诗”成为严羽论诗的核心。然而,严羽眼中的“盛唐诗”深深地带有其个人诗论色彩,有一定的局限性和特殊性。 严羽的盛唐诗歌观与其诗学旨趣密不可分,给后世带来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严羽;沧浪诗话;盛唐诗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73(2015)01—0073—05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以盛唐为宗,把盛唐诗提 高到极高的地位。他提出将唐诗“以时而论”分为” 禅喻诗”的基本态度之后,他就说“大抵禅道惟在妙 悟,诗道亦在妙悟”,“唯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评 价诗人又说“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 唐初、盛唐、大历、元和和晚唐”,直接影响了后世的 “四唐说”。他反复强调以盛唐为法,号召学诗者应 以盛唐为师。严羽似乎是推崇盛唐气象的诗歌风 格,实际上,他的“盛唐说”有其内在丰富的诗学旨 趣,体现在他对盛唐时限的模糊表述、诗人的选择、 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实将”妙悟“拔高到其 诗学理论核心的地位,是论诗的标准。 因此,严羽说:“汉魏尚矣,不假悟也。谢灵运至 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以境界高下而论,不假悟的 盛唐诗风的概括上,他都不只是将盛唐诗作为一个 时期的诗歌加以推崇,而是和他的诗论主张紧密结 合在一起的。严羽的“盛唐诗歌观”并不孤立在他的 诗歌体系之外,他提出“盛唐说”也带有其时代的背 汉魏诗和透彻之悟的盛唐诸公之诗,是难分高下的。 但如果从“学诗”的角度出发,从严羽的诗学论旨出 发,严羽无疑是偏向盛唐的。“不假悟”的诗歌虽然 浑然天成,但是“不能学”,对现在的学诗者而言,“不 景和个人的倾向。 一假悟”的汉魏之诗,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峰,是 不能跟着亦步亦趋的。何况,自沈约“四声八病”以 、严羽以盛唐诗为评定诗歌高下之准绳 严羽极其推崇盛唐诗,以盛唐诗为“第一义”,号 召学诗者从盛唐人手。《诗辨》云:“以汉魏晋盛唐为 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又说,“汉魏晋与盛唐 之诗,则第一义也。”又说,“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 来,格律诗经过有唐一代的发展已经诸体皆备,再回 到汉魏古诗的自然质朴是不可能的。所以,若要通 过“悟”而有所得,只有以期达到最高的“透彻之悟”, 那么,真正有法度可依、有楷模可学的,只有盛唐诗。 如方回《瀛奎律髓》就说明了学唐诗的方法:“或日, 老杜如何可学?日:自贾岛幽微入,而参以岑参之 壮,王维之洁,沈俭期宋之问之整。”[ ]%。这在汉魏诗 歌那里是得不到的。 济下也;学大历以还之诗者,曹洞下也。”严羽将汉魏 晋与盛唐并举,共尊为“第一义”,认为是学诗者的楷 模。然而,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到“盛唐”或”唐诗” 的次数远远超过“汉魏晋之诗”,他将汉魏晋和盛唐 并举,其实却是尊古扬今、借古述今的笔法;看似尊 崇汉魏,其实号召大家更应该学习的是盛唐。 何以见之?严羽论诗,以“悟”字为本。事实上, 严羽在《诗辩》的开篇以“禅家者流”等数语表明“以 不仅如此,他对部分盛唐诗人也是赞誉有加。 他赞扬孟浩然:“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其诗独 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孟浩然之诗讽咏之 久,有金石宫商之声。”赞扬高适、岑参:“高、岑之诗 [收稿日期]2014—09—30 [作者简介]丁志超(1989一),男,上海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论。 73 悲壮,读之使人感慨。”赞扬崔颢:“唐人七言律诗,当 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虽然点名不多,但如果仔细 分析这四句话,可见严羽对盛唐诗人的赞许,分别从 妙悟(诗之正道)、音韵(用字用韵)、气象、评定准绳 四个角度,可以说是将他眼中盛唐诗的各种优点都 赞扬到了。对于李杜更是奉若神明:“诗而入神至 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 也。”“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以最高 的“人神”来形容李杜之诗,以天子、诸侯的分界来谈 李杜诗和其他诗歌,可见严羽对他们的推崇已经到 达无以复加的地步。 至于盛唐之后的诗人,他虽然说“亦有所取者”, 除个别如韩愈之琴操、柳宗元、李商隐、李贺等,但评 价远不如盛唐人。本朝人也鲜有所取者,如王安石 等凤毛麟角,甚至严羽一直以“本朝之诗”一以概之, 作为对比的反例。可见严羽在对诗人的评价的等级 体系中,唐人胜过本朝(宋人),唐人中又以盛唐人为 上,盛唐中又一李杜为最高标准。在这个系统中,是 没有汉魏晋的位置的。 宋人学唐者甚多,最初学的是晚唐,后来又学中 唐、盛唐。严羽之前,分界未明,一般都学几位唐人, 如韦应物、杜甫、李商隐、姚合、贾岛、李白、韩愈、元 稹、白居易、皮El休、陆龟蒙等等。即使有四灵如叶 适等倡导学“开元、元和”,但直到严羽,始开辟大路, 高举盛唐诗风的大旗,称盛唐诸公是“大乘正法眼 者”,学盛唐是“从顶颚上做来”,是“向上一路”。 此外,在诗歌评价上,严羽极力赞成盛唐诗风, 并以盛唐诗为评定诗歌高下的准绳。《诗辨》云:“盛 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 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 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这种“透彻玲珑”、 “无迹可求”,正是严羽论诗所推崇的。有人误以为 严羽赞成王孟山水田园之诗,讲究空灵写意,如许印 芳批评严羽“名为学盛唐,准李杜,实则偏嗜王孟冲 淡空灵一派”[2J_2订,黄宗羲也以为“沧浪论唐虽归宗 李杜,乃其禅喻,谓‘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 非关理也’,亦是王孟家数,与李杜之海涵地负无与” (《张心诗友序》),朱东润、李泽厚等也持这样的看 法,认为严羽“内崇王、孟,阴抑少陵”。其实不然。 严羽《沧浪诗话》论唐诗也以气象雄浑为主。这里的 透彻玲珑,并不是指指诗歌风格,而是指诗歌创作应 该达到的理想境界。诗歌要做到“尚意兴而理在其 中”,甚或达到“词理意兴,无迹可求”的境界,那么无 74 论是本身显得古朴自然,还是经雕琢后返璞归真,只 要让诗歌整体气象浑厚,浑然一体,看不到斧凿的痕 迹,达到“无迹可求”的境界。这才是严羽所推崇的 自然浑成。“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 严羽论诗以盛唐为准绳。他在回顾宋人诗风沿 革时评价说:“近世赵紫芝翁灵舒辈独喜贾岛姚合之 诗,稍稍复就清苦之风,江湖诗人多效其体,一时自 谓之唐宗,不知止人声闻辟支之果,岂盛唐诸公大乘 正法眼者哉!”在直指宋诗弊端的同时,批评宋人学 错了方向,入门不正,不学盛唐而学晚唐。他以唐诗 尤其是盛唐诸公之诗为诗歌商定评量之准绳。在具 体的诗歌评价中,他也有类似的比较言论,如:“然则 近代之诗无取乎?日:有之。吾取其合于古人者而 已。”“诗之是非不必争,试以已诗置之古人诗中,与 识者观之而不能辨,则真古人矣。”这里的古人,当指 汉魏晋和盛唐诗。 二、严羽“盛唐说”的偏颇 严羽推崇盛唐诗,但他眼中的“盛唐诗”有明显 的局限性,这主要表现在:第一,对“盛唐诗”的界定 较为模糊;第二,所列举和评价的盛唐诗人较为有 限;第三,对盛唐诗风的概括并不全面。 首先是对盛唐诗的时间界定问题。 在《沧浪诗话》中,严羽他说,“不作开元天宝以 下人物。”又说“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大 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晚唐之诗, 则声闻辟支果也。”又云,“以时而论,……唐初体,唐 初尤袭陈隋之体;盛唐体,景云以后、开元天宝诸公 之诗;大历体,大历十才子之诗...…・”从中,我们可 以分辨出严羽对诗坛中“盛唐”的划界,应当主要在 开元天宝年间,范围在大历年以前,在景云年之后。 因此,严羽所谓盛唐,当指景云初(公元710年) 到天宝末(公元756年)这47年间,也有学者提出至 于肃宗至德(756年)到代宗大历(766年)前这11年 算在盛唐,那么就是710年~766年这5O年;但是 严羽似乎并没有将这11年算人其中(“景云以后、开 元天宝诸公之诗”)。一些学者以“大历以还之诗”作 为划界的标准,将盛唐、中唐的分界定为大历元年即 766年,证据并不充分。可见,严羽究竟是提出初 唐、盛唐、大历、元和和晚唐的”五唐说“,还是分为唐 初、盛唐、大历以还的“三唐说”,并不是那么清晰明 白。至于后人如杨士弘的《唐音》、高楝的《唐诗品 汇》等,将大历、元和等时期归为“中唐”,逐渐形成” 四唐说“,推原严羽为“鼻祖”,大抵也像推原江西诗 派之祖为杜甫的崇古思想所致。 还有一例可以佐证:《诗评》云:“戎昱在盛唐为 最下,已滥觞晚唐矣。”我们知道戎昱生卒年是 744—800,生年已是天宝;少年确有诗作,如《苦寒 行》,约在18岁(即公元762年),宜归人中唐。清代 翁方纲《石洲诗话》即评:“戎昱应人中唐,不应人盛 唐。”然而,严羽此说一出,《升庵诗话》、《唐才子传》 等均以戎昱为盛唐,后人也鲜有异议。那么严羽为 何把戎昱归人盛唐呢?此说不外乎以下几种可能: 其一,可能是当时辑本有误,对戎昱的生卒年考证不 详,这可能性不大;其二,戎昱诗风沉郁,清丽质朴, 《苦寒行》、《塞下曲》、《从军行》等兼有雄放悲壮之 风,有盛唐遗风;而格调意境多悲伤,诗中常有“愁”、 “泪”、“哭”、“啼”、“悲”、“涕”等字,具晚唐之气格。 严羽判断戎昱为盛唐滥觞晚唐,不是根据时代,而是 根据诗风。其三,严羽认为盛唐最下就滥觞晚唐,没 有中间的过渡,说明他认为元和、大历,甚至盛唐、晚 唐更多地只是一种诗体,而不应该是诗歌时期的分 界,他也没有将唐诗分期的意图。这两种情况都有 可能,但至少说明严羽对“盛唐诗”在时间上的划分 是模糊的。 其次,是对盛唐诗人的品评问题。 我们评价一个时代的文学风格,主要就文学创 作和文学批评的角度的,尤其是主要作者的诗歌风 格;要真正理解“盛唐诗”的气象风格及严羽对其的 评价,也必须先看这时期几位重要的诗人。根据《全 唐诗》,我们整理出这一时期的主要作家,除去已经 明确列入“大历十才子”或与之相近风格的作家,其 他主要活动时间在此期间(710年一756年之间)的 诗人主要有早中期(58人): 源乾曜(?一731年)、贺知章(659—744)、李适 之(694—747)、包融(695—764)、张说(667—730)、 张均(张说长子)、李憧(?一755)、苏颞(67O~727)、 张九龄(673—740)、韩休(672--739)、徐安贞(671— 743)、李元 (?733~)、张旭(675—75O)、裴耀卿 (681—743)、唐玄宗(685—762)、王之涣(688— 742)、孟浩然(689—740)、李颀(690—751)、王昌龄 (约690~756)、王湾(约693—751)、王翰(约687— 735)、綦毋潜(692—749)、丘为(694—789)、孙逖 (696—761)、祖咏(699—746)、崔国辅、王维(7O1~ 761)、王缙(王维弟)、李白(701—762)、高适(702— 765)、崔颢(约704—754)、崔曙(约7O4—739)、储光 羲(约706—763)、常建(7O8—765)、张巡(708— 757)、杜颁(一作颜,与王昌龄同进士第)、颜真卿 (709—784)、陶翰、杜甫(712—770)、沈千运(713— 756)、刘杳虚(714—768)、岑参(715—77O)、张继(约 715—799)、裴迪(716一?)、李华、崔曙、孟云卿(与杜 甫、元结友善)、高正臣、蔡孚、宋务光、武平一(?一 741)、张谔、张子容(与孟浩然为生死交)、卢象(约 741年前后在世)、苏源明(?一764,与杜甫有交 往)、任华(与高适友善,也有寄赠李白、杜甫的诗)、 皇甫冉(716—769,与裴迪同年)、皇甫曾(皇甫冉 弟)、刘方平(758年前后在世,天宝名士),、萧颖士 (717—768)、元结(719—772)、刘湾(与元结相友 善)、钱起(722—780)、韩翊(约719—788)、司空曙 (约720—790)、顾况(约725一约814)、独孤及 (725—777,与贾至、高适辈交往)、刘长卿(约 726—786,一说约7O9—790年)、张谓(?一777)、僧 皎然(73O一799)、戴叔伦(732—789)、于良史、赵徵 明、王驾、郎士元(生卒年不详,一说727—780,与钱 起齐名)、张南史、包俨、包何(包融二子)、李嘉佑、柳 中庸(-9卢纶、李端为诗友)。 以上是《全唐诗》所收录、主要活期可考在盛唐 时期可考的诗人,约80余人,还有一些诗作极少、无 名氏、生卒年无可考约十数人,总计有100余人。 《全唐诗>>900卷是迄今为止收唐诗数量最多最全的 集子,其余《续编》、《补遗》等篇幅远不及此。其中也 有些被一些学者归入初唐或大历的,前者如张九龄、 贺知章,后者如元结、顾况、刘长卿等。但大部分都 是盛唐诗人,大量诗作也是在盛唐时期发表的。 那么,上述诗人中,严羽谈论或评价过多少呢? 统计下来,《沧浪诗话》全书共提到68位唐代诗人, 其中初唐有沈宋等8人,盛唐包括李杜等12人,中 唐(大历、元和)包括李益等32人,晚唐包括李商隐 杜牧等16人。盛唐的12人,分别是李白、杜甫、高 适、孟浩然、岑参、崔浩、常建、王维、祖咏、綦毋潜、孙 逖、崔护国,其中三分之一还是列在《诗证》部分中 的,决然无法概括主要活动期在盛唐47年间、100 余人的“盛唐诸公之诗”。 然而严羽却归纳出了他所认为的盛唐诗风。他 对这些仅存的诗人诗作的评价和考察之后,在《与吴 景仙书》中严肃批评亦师亦友的吴景仙的论断:“又 谓,盛唐之诗,雄深雅健。仆谓此四字,但可评文,于 诗则用健字不得。不若诗辨雄浑悲壮之语,为得诗 之体也。……盛唐诸公之诗,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 厚,其不同如此。”“笔力雄壮,气象浑厚”八个字,或 75 “雄浑悲壮”四个字,概括了严羽对一代盛唐诗歌的 认识。可是,观盛唐诗人之作,有雄壮、有悲慨、有瑰 奇、有绮丽、有清新、有凄婉、有飘逸、有沉郁、有高 蹈、有含蓄,诸格皆备。严羽却独取其“雄浑悲壮”, 远不如吴景仙“雄深雅健”来的全面到位。严羽《诗 辩》中认为诗有九品:高、古、深、远、长、雄浑、飘逸、 悲壮、凄婉。雄浑、悲壮也仅占二品。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一是严羽为什么反对用 “雄深雅健”来品评盛唐诗歌?二是严羽为什么要提 出“雄浑悲壮”、“笔力雄壮、气象浑厚”来评价盛 唐诗? 对于第一个问题,“雄深雅健”四字,出于韩愈评 柳宗元之文,所以严羽说“但可评文”。刘禹锡《柳宾 客文集》卷十九《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纪》: “子厚之丧,昌黎韩退之志其墓,且以书来吊,日:’哀 哉!若人之不淑!吾常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 长,崔蔡不足多也。”’但在诗歌批评史上,品评文章 用“健”,评诗用“健”,本也比比皆是。郭绍虞注引许 学夷《诗源辨体》卷十七谓:“沧浪《答吴景仙书》云 ‘论诗用健字不得’,予谓此论唐律和平之调则可,若 沈俭期‘卢家少妇’、崔颢‘黄鹤’‘雁门’,毕竟圆健足 以当之。若高岑五言、子美七言,以古为律者,不待 言也。”【2]2 雄深雅健来论盛唐诗,真是恰到好处。 就说:“其实说‘健’字未必便落第二义,如杜甫 戏为六绝句论庾信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 纵横;八哀诗论例邕云:声华当健笔;司空图亦有劲 健一目,沧浪独谓用健字便有子路未侍夫子时气象, 未免偏颇。-[3192 相比之下,“雄浑悲壮”却显然偏于盛唐之一味。 王维、孟浩然、司空曙、丘为、祖咏、裴迪、储光羲之 诗,大多充满田园风味,寄情于山水;常建、张继之 诗,充满禅趣;李白之诗,乐府或古朴浑然,或清新隽 丽,七言则有飘然逸尘之响。崔颢前后期之作分别 俨然,高适、岑参等边塞诗人,也有《酬马八效古见 赠》《冬夜宿仙游寺南凉堂呈谦道人》等寻道出世的 诗作,又怎么能以“雄浑悲壮”一言以蔽之呢? 更何况,杜甫的诗,诸体皆备,更难用“雄浑悲 壮”概括。胡应麟说:“盛唐一味秀丽雄浑。”点出了 盛唐诗的两种典型。他又说:“杜则精粗、巨细、巧 拙、新陈、险易、浅深、浓淡、肥瘦,靡不毕具,参其格 调,实与盛唐大别。”[4 。可以说吗,胡应麟的观点是 切中要害的。严羽标举盛唐诗,却又“不按套路出 牌”,只一个劲儿地突出盛唐的一种风格特点加以典 76 型化,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三、严羽“盛唐诗歌观”探源 由此,我们不得不进一步思考,严羽为什么要标 举盛唐诗呢?为什么模糊地将盛唐作为景云初到开 元、天宝的”盛唐体“,而不说明盛唐的界限呢?为什 么在百余名活跃在盛唐时期的诗人中仅论及十余 人?又为什么不顾各种风格而特拈出“雄浑悲壮”一 味以概括盛唐之风? 第一,严羽是为了革除宋诗之弊。 严羽高擎盛唐诗之大纛,是为了反对江西和四 灵。钱锺书《宋诗选注》中认为,宋人学唐诗要是反 对江西诗派,则很容易走到反面,趋向晚唐诗人。于 是四灵诗人首倡唐音,但却落人了晚唐。黄景进说: “严羽提倡盛唐诗,主要是针对四灵派之学晚唐诗而 来。他最不满意的是,四灵派打着唐音的招牌,而实 际卖的是晚唐诗,且只限于贾岛姚合,这是一种混淆 视听的行为。其实,严羽基本上是赞成学唐诗的,他 打出‘以盛唐为法’的口号,实际上只是在唐诗的方 向上修正了四灵派,使诗坛返回正道,故四库提要评 日:宋代之诗竞涉论宗,又四灵之派方盛,世皆以晚 唐相高,故为此一家之言,以救一时之弊。”_5 。可 见,严羽标举盛唐诗,既是为了反对时人学江西而忘 了杜甫以至盛唐鼻祖,又是为了反对四灵等诗人学 晚唐入下乘。正如黄景进所说,严羽提倡盛唐体的 双重作用,一方面,作为晚唐体的对立面,用来批判 纠正四灵、江湖;另一方面,作为唐诗的代表,又是宋 诗的对立面。c5]7。可以说,他是为了反对宋人学唐之 弊,进而作诗之弊,而主张学习盛唐的。 第二,严羽喜爱盛唐诗出于其诗论主张。 《沧浪诗话・诗评》中,严羽这样说:“唐人好诗, 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 意。”由此可知,严羽眼中的盛唐,并不是历史上的盛 唐,也不是历代诗论家公认的盛唐,而是表现出“雄 浑悲壮”一面的盛唐,是表现征戍迁谪、行旅离别题 材的盛唐。可见,严羽心目中的“盛唐”,是带有个人 思想的烙印的。他评价孟浩然“有金石之声”,绝不 是说他的田园诗,而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 样的含蓄有力的诗歌;夸韩愈不说那些艰涩奇崛之 作,而是《琴操》这样的“高古”之诗;甚至评价李白杜 甫,最欣赏的也是他们“雄浑悲壮”一路的作品。“李 杜数公如金鹉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 间耳。”(《诗评》)“金鹉擘海、香象渡河”正是这类风 格的写照。严羽本人的思想和诗歌创作,也正是往 这个方向的。他的诗歌,也多是如此,如“世乱音书 到何日?关河一望不胜悲。”“黄云新战路,白骨旧沙 场。”“谁怜李都尉,白首没胡沙。”[6]风格上倾向于 “雄浑悲壮”。 接受,而是有目的性的选择其中“雄浑悲壮”的风格。 综上所述,严羽高张盛唐诗的旗帜,推崇盛唐诗 风,以其为品评诗歌好坏的准绳,对其中的盛唐诗人 极为推崇,这是其诗论核心旨趣的必然要求,也符合 其个人好恶和时代色彩;严羽眼中的盛唐诗,是局限 在“雄浑悲壮”的风格中的,他对盛唐诗人的推崇,也 局限于这样风格的诗人。因此,严羽的“盛唐诗歌 第三,严羽对盛唐诗“雄浑悲壮”风格的偏爱也 是出于时代需求。 这并不纯粹是个人喜好,和当时整个南宋的政 治环境、文人心态有关。王术臻认为:作者认为严羽 深受南宋离乱之苦,体会到盛衰之变,有兴复图存之 志,故“他所谓的盛唐体既是盛世的长歌,也是乱世 的悲歌”,“不失那种弘大的气象和悲壮的格 调”_7j3阳。黄景进对此也引述他人观点:“还有人认 观”,是深深扎根于他的个人思想和诗学体系中的, 我们应当明白严羽推崇盛唐诗的原因,更应该认识, 严羽眼中的“盛唐诗”并不是客观的,而是带有强烈 的诗论主观色彩的。 [参社,2005. 为,严羽提倡盛唐诗是在南宋国力增强、上下有抗战 复土思想下的产物。但其实江西派讲究形式,正是 为了逃避政治,且形成一套仅供书斋学习的严格规 范,只能成为文人之诗;于是有人提倡回到唐音,江 湖派等平民文学,又过于俚俗。终于学习盛唐,在二 者之间作一调和,诗论遂广受欢迎。”Es] 。南宋时下 考文献] Eli方回.瀛奎律髓汇评[M].李庆甲,集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2]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3].沧浪诗话研究[M].台北:五南图书出版社1966. [4]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 [5]黄景进.严羽及其诗论之研究I-M].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6. 至平民,上至文人圈,确有复国图强之心,故诗论也 有宇内振翮之志,这在严羽的诗论中集中得到体现。 [6]严羽.严羽集[M].陈定玉,校辑.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 [7]王术臻.沧浪诗话研究[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而后世之人,将严羽的“盛唐诗歌观”奉为圭臬,一定 程度上忽视了严羽本人对盛唐诗的态度,不是全盘 (责任编辑何旺生) On YAN Yu’S Theory of 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 DING Zhichao (Departmentof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EastrChie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China) Abstract:YAN Yu,who laid special emphasis upon 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considered 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 as the poetry evaluation criteria in Canglang’S Remarks on Poetry.At the same time,he highly respected flourishing Dynasty poets.”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became the core thought of YAN Yu’S poetic theory.However.’’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had its strong subj ectivity,limitations and peculiarities.YAN Yu’S”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inextricably linked to his poetic theory,which had a great impact on future generations. Key words:YAN Yu:flourishing Tang Dynasty Poetry 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