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３卷第３期 ２０１０年７月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Ｈｅｎａｎ Ｒａｄｉｏ＆ＴＶ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０１．２３．Ｎｏ．３ Ｊｕ１．２０１０ 张爱玲小说的语言艺术风格 方吉萍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 ３２５０３５） 摘界。 要：张爱玲小说具有独特的语言艺术魅力。她的小说具有古典文学的深刻烙印，冷漠隔离的语言，对女性人 物语言的深刻描写，华美的语言是让人心痛的精灵、奇妙的譬喻。这样一种独特的语言艺术，构成了她独特的小说世 关键词：张爱玲小说；语言；独特；风格 中图分类号：Ｈ０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２８６２（２０１０）０３—００５８—０２ 用对话的口吻述说．称读者为“您”．这也带有说书的痕 张爱玲为我们创造了一种完全迥异的语言，雅致、瑰丽、 珠圆玉润．她的作品充满了神来之笔。而这些神来之笔又和谐 迹 应该说．并非属中国传统文学的都是优秀的东西，笔者认 地存在着．毫不别扭和生硬。像她曾深深爱着的胡兰成说的： 之和谐．而仍然不能满足于这和谐”。她的作品处处体现着作 者奇妙的想象力．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文字高超娴熟的驾驭能 力。 一为张爱玲效仿的这种略略带有市井气的叙述方式．在一定程 二、冷漠隔离的语言 张爱玲向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久久传诵的故事．然而她 “如同在一架钢琴上行走．每一步都发出音乐。但她创造了生 度上妨碍了她小说的整体美感 永远站在故事之外 她与故事中的人是两条平行线．互不相 、古典文学的深刻烙印 干 她用的是隔离的冷漠的神情和隔离的冷漠的语言．她淡淡 张爱玲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尤其是对《红楼梦》的 地说着别人的事，那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都与她不相干 “开 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 喜爱不同寻常。她八岁即看《红楼梦》，以此为开端，在以后的 电车的人开电车。在大太阳底下．抽长了，又缩短了，就 人生岁月中。她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研读，对《红楼梦》非常地 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没有完，没有完 熟悉。她曾说：“像《红楼梦》大多数人于一生之中总看过几 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遍。就我自己说．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只看见一点热闹， ……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 以后每隔三四年读一次，逐渐得到人物故事的轮廓．风格，笔 疯。”（《封锁》）是呀，“开电车的人开电车”，这与作者又有什么 与读者又有什么相干．只管让他开去吧。电车的故事也 触，每次的印象各不相同。”（《论写作》）她熟读《红楼梦》到何 相干．种程度，看一看这句便知：“我唯一的资格是实在熟读《红楼 只管让它发生去．再死亡吧 张爱玲从不尝试去同情哪个人怜 梦》。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 悯哪个人．无论她或他是多么可悲可怜。 （《红楼梦魇自序》）她对古典小说的熟悉，使她的创作不自觉 自流苏命运的一波三折也可算罕见的．从被兄嫂不容的 地打上了中国古典小说的烙印 第～．张爱玲喜欢把某某 悲惨处境里逃出来。不算幸福，也总算得了一个女人的归宿， “说”写成某某“道”．“小双踢了踢地上的裤子道：‘……… 作者却只以淡淡的几句收了场：“传奇里的倾城倾国的抵 （《金锁记》）“许太太又向峰仪道：‘……”’（《心经》）“密秋儿 如此。处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的收场。胡琴咿咿 太太又顿了一顿道：‘…… （《沉香屑．第二炉香》）通篇可见 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 的“道”把读者带到了幽幽的怀古之思中。此外，像《金锁记》 凉的故事——不问也罢！”（《倾城之恋》）这般冷冷的苍凉语 让人心里凉凉的．仿佛故事里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已过了 中的“那曹七巧且不坐下”这样有明显传统小说色彩的语言 言，也偶尔可见 第二．张爱玲的小说结构有些像说书．喜欢在小 说开头加一段引子。每段书开头说书人总是这么一句：“上回 书说到……”而每一个新故事的起始更是要说上一段开场 千年．我们拿出他们的尸体木木地瞧着。 三、对女性人物语言的深刻描写 刻画人物最直接．最具体，最富个性的手段是人物语言。 白。张爱玲也喜欢在小说开头加一段引子。例如《沉香屑・第 透过语言．充分反映人物的人生观、价值观及心理状态。《半 一炉香》的开头：“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谰铜香炉，点上一 生缘》里曼桢面对男友对自己姐姐的不尊，凛然说：“我觉得 的社会逼得她这样的 要说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跟妓女是 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 我姐姐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没有错．是这个不合理 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收稿１５１期：２０１０—０５—３１ 作者简介：方吉萍，女，江西抚州人，温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近代汉语。 ・５８・ 谁更不道德！” 这段语言字字铿锵．把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子形 布开来。觉得自己太可爱了的人，是熬不住要笑的。”（《封锁》） 读者该叹服张爱玲捕捉细节时的敏锐了吧 被追求的女子努 象展现得活灵活现。这段文字可说是曼桢人生观、道德观以及 力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得意．多么微妙的细节啊．却被作者轻 对社会认识的最好的诠释。曼桢被曼璐囚禁起来后．两人争执 松准确地捕捉到了 作者的描写通过人物表情深入到了人物 中，曼璐说：“哼，倒想不到，我们家里出了这么个烈女，啊？我 那时候要是个烈女，我们一家子全饿死了！我做舞女做妓女， 不也受人家欺负．我上哪儿撒娇去？我也是跟你一样的人，一 样姐妹两个，凭什么我就这样贱，你就尊贵到这样地步？”这段 文字读来却又是字字血泪．言语间那一股幽怨、那一腔不平也 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通过上述粗略的分析．张爱玲笔下的一个个女性人物形 微妙的心理．可见张爱玲细致的生活体验和缜密的心思了。读 这样恰到好处的语言．读者的心里难道没有这样一个微微得 意着的单纯的小女子吗？ 五、奇妙的譬喻 张爱玲能够留芳于世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她的妙语如 珠．奇思妙想。她的语言不仅具有鲜明的色彩．还有超出一般 的细致人微的精雕细刻．最令人称奇的是她不同凡响的比 象似乎鲜活起来了，她们虽出身不同、脾气不同、处境不同，却 共同表现出了一定的带有时代特征的性格特质 她们对自身的遭际感到愤恨．隐约感到是这不合理的社 会造成的．但由于一定的历史局限性．对命运的妥协性以及 自身所具有的一些劣根性．使她们无法摆脱悲剧命运的束 缚。无法看到光明和未来，于是在社会的重压下，她们一错再 错地选择不正确的方法．试图救赎自己．有的被扭曲了人性． 变态地对社会进行着报复．最终害人害己，像七巧和曼璐；有 的转向自私、庸俗和市侩，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像自流苏 可以说．张爱玲笔下女性人物命运的悲剧是和整个时代 的大悲剧紧密相连的．这也恰恰印证了王蒙先生对文学所持 有的看法：“文学的价值和力量．正在于它是对于生活的一个 发言．它是历史的记录，又是历史的发动机的热源之一。它是 生活、世道人心的见证和纪念 ” 四、华美的语言是让人心痛的精灵 读张爱玲的文字．仿佛是眼见着那一树一树璀璨的花．一 瓣一瓣轻缓地飘下，在空中飞旋。划出体操般优美的弧线，树 下．落英缤纷 张爱玲的文字是一种凋零了的美丽．每一个字 都像精灵．华美得让人心痛。 “然而现在．她自己一寸一寸地死去了．这可爱的世界也 一寸一寸地死去了。凡是她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立即死去。 余美增穿着娇艳的衣服。泉娟新近置了一房新家具．可是这对 于川嫦失去了意义。她不存在．这些也就不存在。从小不为家 里喜爱的孩子向来有一种渺小的感觉。ＪＩＩ嫦本来觉得自己无 足轻重，但是自从生了病，终日郁郁地自思自想，她的自我观 念逐渐膨胀 硕大无比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 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往下沉。”（《花凋》） 优美的文字书写的绝望该是美丽的绝望吧 “硕大无比的自身 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 我，我坠着你．往下沉。”精神的绝望和肉体的凋零用这样的语 言写出来．是最适于川嫦这个美丽的悲剧女子的。 “封锁了。摇玲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 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了一条虚线．切断了的时间和空 间．铃声也意味着电车里上演的故事只能是个“不近情理的 梦” 冷冷的一小点一小点的“玲”字给故事制造了一个与世隔 绝的氛围．花花世界里只有切断了时空才会有这样“真实”的 故事吧。 再如这句：“他认得出那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一脸板得纹 丝不动．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也没有笑意，连鼻洼里都没有 笑意．然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点颤巍巍的微笑，随时可以散 喻 张爱玲的很多语言是别人写不出来的。她的思维非常活 跃．有很多新鲜的意境闯进她的头脑．被她恰如其分又不落 俗套地表达出来。她的譬喻总是不落窠臼，新颖无双．让人拍 案叫绝。 “生命像圣经．从希伯莱文译成希腊文 从希腊文译成拉 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翠远读它的时 候，国语又在她脑子里译成了上海话。那未免有点隔膜。” （《封锁》）古今中外用来譬喻生命的东西太多了，可除了张爱 玲，还有谁能把生命和圣经如此恰当地捏合在一起？新鲜准 确地譬喻，就像张爱玲文章的眼睛，明亮，透彻，吸引了最多 的目光 同是《封锁》中的这句话：“在宗桢的眼中，她的脸像 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 风中的花蕊。”人面桃花的譬喻颇多，这般不寻常的却少。寥 寥几笔．一个不很美丽的翠远．一个简单的素色女子便跃然 纸上了。 “宗桢断定了翠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 像冬天里你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她的整个的人像挤 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封锁》）“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 丽的、苍凉的手势。”（《金锁记》）真是想人所未想，写人所未 写．奇妙瑰丽而又贴切。 有些人写了一辈子写了许多书．但成不了大师．只因为 他们没有掌握汉语（包括书面语言和１２１头语言）的精髓，张爱 玲之所以能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不仅仅因为她的 独特的故事．还因为她对中国语言的理解和运用。她的小说 让我们领略到她的才能、智慧、敏锐和尖锐。其语言更是我们 全面认识汉语言在小说创作中独特的艺术魅力的一个标本 张爱玲的语言只属于她自己，那是独一无二的，让我们以《张 爱玲经典作品选》前言中的一段话结束这篇文章：“她的语言 如此优越．以至于每个字都会像一个晶体具有精确的小平面 并且折射源自她的光线．词语像饱满的、充满色泽的珠子在 这里滚动 ” 参考文献： ［１］刘霏．张爱玲小说语言的独特魅力［Ｊ］．安庆师范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３，（５）． ［２］范智江．张爱玲——评说六十年［Ｍ］．北京：中国华侨出版 社．１９９８． ［３］王蒙．名人谈艺——从实招来［Ｍ］．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 社．２０００． ［４］仝彦芳．张爱玲经典作品选［Ｍ］．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 ２０ｏ２． ．Ｓ９．
